扎根无锡25年的模具厂搬去宜兴：城市发展里，企业与老厂的那些现实账

在无锡高新区扎根了25年的老周最近有点恍惚。他守着的那家给汽车做精密模具的厂子，上个月刚把最后一批设备装车运往宜兴——从2001年租厂房起步，到后来买了地盖起三层车间，他在这儿送走了两茬徒弟，自己也从一个技术员熬成了生产厂长。可现在，机器停转的轰鸣声里，墙上“1-2026”的纪念牌显得格外刺眼。

嘴上说是“产能转移”，老周心里门儿清：不是不想留，是实在留不住。这些年无锡高新区地价涨得比工资还快，早年买的两亩地现在要是卖了，够在宜兴买五亩带证厂房；车间里的熟练工月薪从三千涨到六千，年轻人宁可去送外卖也不愿进车间倒班。更别说环保要求一年严过一年，模具厂喷漆车间改造就砸了八十万，可隔壁新引进的半导体企业，光税收优惠就补了三百万。“腾笼换鸟”这词儿听着体面，落到老厂头上，就是笼子贵了，得把“老鸟”挪到便宜地方养。

宜兴那边接得倒痛快。企业负责人跟老周说，年初签合同的时候，宜兴经济开发区的人带着规划图上门：“要地给熟地，要政策给顶格，厂房我们先垫钱盖，你们带着设备来就行。”结果从3月签协议到现在，八个月不到，四万多平的主体厂房已经封顶，连绿化都种上了。老周去看过，新车间比老厂大两倍，行车轨道直接铺到卸货区，连工人宿舍都配了独立卫浴。“人家用行动告诉你，你来，我把路铺平了。”

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掂量。企业要活着，算的是成本账：无锡一块工业用地拍出百万一亩不稀奇，宜兴同类型地块不到四十万；社保基数每年涨5%，宜兴给重点企业补贴30%；更别说物流，模具厂给上海车企供货，从宜兴走高速比从无锡新区少半小时。“不是不念旧情，是企业要先活下来。”老周叹气，“我们这种传统制造，就像老黄牛，能吃能干但吃得也多，现在牧场要养更金贵的‘奶牛’，牛棚自然得腾地方。”

最让他挂心的是那拨老员工。车间里跟着他干了十五年的张师傅，孩子刚上高中，老婆在附近超市上班，要是跟着搬去宜兴，两口子得分居；还有几个五十来岁的技工，说啥也不愿离开无锡，“老家房子卖了，再在宜兴买房，够折腾的。”企业给了两种选择：要么拿补偿走人，要么跟过去拿“异地补贴”。老周数了数，愿意跟的不到三分之一，“都是相处多年的兄弟，签离职单的时候手都在抖。”

现在路过高新区老厂区，围墙外的梧桐树还是那么绿，可里面已经没了机器声。听说这片地已经被一家新能源车企看中，下个月就要动工建研发中心。城市发展像台不停转的机器，每个齿轮都得找到自己的位置。老厂搬走了，新产业进来，听起来是进步，可那些被留在原地的记忆、被扯断的生活轨迹，又有谁来买单？

老周最近总翻老照片，2001年刚创业时，厂房漏雨，员工自己拿塑料布搭棚子修；2010年扩产，高新区给了贴息贷款；2020年疫情，政府协调物流保供……“我们陪着城市长大，可城市长大了，未必还能认得出当年的小厂。”他掐灭烟头，“但话说回来，要是不搬，现在可能连工资都发不出。”

时代推着人走，哪有什么“永远的家”。企业如此，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也如此。

资料来源：无锡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官网产业政策公告、宜兴市人民政府招商引资专题报道、相关企业公开搬迁信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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